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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世

蒙大拿创作集团

本小说纯属虚构, 没一句真话. 故事发生的背景是在另一个地球上.

有的假话能害人, 有的假话能害很多人, 有的假话能害好几代人. 若我们的满纸荒唐言能给您逗个乐, 作者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

"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在办公室里朝着街是一片窗玻璃,对着同事们是一道玻璃墙. 眨眨眼睛晃晃脑袋,人和鬼的影子都不见了. 陈沓最近对翻译中国和美国的诗词比较感兴趣, 扳上手指和脚指头一算,自打上学以后,他在中国和外国各生活了十五年, 既然有两套人生,教育和文化背景, 于是他觉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中文和英文, 那怎么能够过瘾. 陈沓说: "来来来, 我把两首诗, 两个诗人, 两套戎马生涯, 都翻译一下吧."

陈毅元帅做了以上的一首诗, 而这位巴顿将军这样说过:

"So as through a glass, and darkly
The age long strife I see
Where I fought in many guises,
Many names, but always me."

两位将军都写诗抒怀, 说他们前世, 今世, 来世, 都将奋斗不息, 将革命进行到底. 两位诗人偶尔都会表现出无法抑制的愤怒. 巴顿将军在打完希特勒以后, 声称要攻击斯大林; 而陈毅将军曾说过: "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时候一到, 统统报销." 不过陈老总后来好歹受过一段儿训练, 做了一段外交部长. 而这位巴顿将军, 似乎从革命到底的决心变成了拼命到底的决心. 因为他后来又说过:

"So forever in the future,
Shall I battle as of yore,
Dying to be born a fighter,
But to die again, once more."

因为dying 这个英语单词有两重意思. 一个意思是, 人之将死; 另一个意思是, 想什么东西想得要死. 那么这个dying to do something, but to die again, once more 的句型, 可以用中文造句这么说: "那个陈姨妈家的仔仔啊,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生出来做个亡命徒啊. 生下来嘛, 他又到处挨千刀挨万刮地去拼命哎."

俱往矣, 陈沓还是更喜欢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词, 顺便可以想念自己的故乡贵州.

"忆秦娥•娄山关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从头越,从头越,咱说越就越. 陈沓想, 这十几年来咱都干吗了哪? 跟所有的老中一样, 头一两年, 谈汽车吧. 一般刚拿到新车的人都挺激动, 谈个没完, 一谈就是一两年. 碰见老中谈, 碰上老外也谈. 欸? 忽然有一天发觉, 这老外很少谈汽车啊. 哦, 后来明白了, 人家车龄比我长四五年哪. 从十六七岁就开始开车, 到现在如果还天天谈汽车, 那多半是机修工了. 那换个话题吧. 谈找工作. 哎, 这话题不错, 老中也谈, 老外也谈. 大学要毕业了, 都得找工作啊. 这工作找到以后哪, 老中还得谈绿卡, 谈身份. 当然了, 老中老外都得谈挣钱, 养家, 生孩子,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怎么样保住饭碗. 老中偶尔聚在一起还谈一谈回国发展的可能性 - - 过去认识的小胖子, 发了! 老外聚在一起呢, 谈谈他们的美国文化, 棒球, 篮球, 橄榄球. 那显派的人呐, 再谈谈高尔夫. 大家都说, 别谈政治, 别谈宗教, 然后开始谈. 实在跟一个人不熟悉, 没有什么话说, 那就谈谈天气啦. 某某某跟某某某关系比较铁了, 就谈谈谁跟谁快离婚了, 谁又是同性恋, 第一把手可能要把第三把手变成第二把手了.

从战略上说, 工作在东西方真是没什么区别, 都是人嘛, 同在蓝天下. 但是从战术上说, 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就说下岗吧. 在中国, 美国和加拿大各不相同. 眼前, 陈沓面临的就是那种比较狠的"过河拆桥"式. 好不容易在单位里混上那么个小头头的位置, 拼死拼活地干了三年, 把这个 "北方之星"的项目做完了,现在刚有点儿闲情逸志,可以想想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词,欸,这个印度老板要开始动手了.

陈沓的印度老板安卡,老使他想起印度电影 "流浪者"里的扎卡. "阿巴拉古,呜...阿巴拉古,呜...拉兹,你还想跟你的师傅试吧试吧? 我告诉你吧, 研究生院是为了逃避现实的人准备的."

这最后一句台词谁说的? 陈沓从丽达和拉兹的电影里边儿醒来, 听出这是自己组里一个叫Jack Pennington 的程序员说的. Jack Pennington 是一个生在美国, 长在比利时,受教育在英国的金发碧眼的好孩子. 大家平常友好地叫他J.P. 由于他年青, 说话直率, 经常给领导出难题 - - 很多时候是提出要求要加工资啦, 陈沓给他送了个中文外号, 叫 "千斤顶". 因为Jack这个英文单词的中文意思就是千斤顶. 在他们一起战斗和生活的这个叫 Electronic Navigation Systems (中文叫 "电子导航" 或 "电导") 的公司里面, 更多的程序员来自前苏联, 前东欧国家, 或中国, 或印度, 或东南亚国家. 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那就是混口饭吃—走到一齐来了. 当然啰, 所有的这些到加拿大的移民还有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 那就是混到一个加拿大公民. 混到加拿大公民以后, 便可以相对自由地漫游世界. 虽然绝大多数前社会主义国家来的人都忘了<共产党宣言>里第一句话说: "一个幽灵在欧洲游荡……" 但是今天另一个幽灵却是在白天也全世界到处明目张胆地晃荡, 那就是全球化的幽灵.

就拿 "电导" 所在的温哥华来说吧. 此地的发展不断地受到世界风暴的影响. 最近尤其受到亚洲风波的影响. 1984年, 印度旁遮普邦的金庙宗教冲突事件给温哥华带来了大批不信印度教的印度移民. 随之而来的, 包括"电子导航"和安卡的主要投资者.陈沓可以想象安卡当年迎接这些包着大包头的投资者们,到加拿大登陆时的情景.

"同志, 我们可把你给盼来了!"

"电子导航"在八十年代末, 九十年代初起家. 由于1997的香港回归, 从1989年起, 提前发挥主观能动性, 又给温哥华地区带来了大批香港移民. 这批香港来的技术人员又给"电子导航"这样的公司带来了冬天里的一把火. 他们不仅教会了温哥华地区各种肤色的人种如何用筷子, 而且也教会了象J.P. 这种好学的小伙子来上那么一两句粤语: "早晨, 靓女!" "早上, 靓仔!" 以这样的问候开始他们新的一天.

九十年代中, 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一次演习中照着海水 "砰" "砰", 射了两发教练弹. 这可坏了大事儿了. 尽管那位阿扁总统在台湾动不动就是 "两千三百万台湾人". 可是这两千三百万想法各不一样啊. 有的说他们是中国人, 有的说他们是台湾人, 偶尔还蹦出一两个 "你哄进待死". 哇啦, 最后一大批决定说 "咱们做加拿大人吧." 于是, 加拿大的温哥华地区有了一个 "台湾村", 象"电导"这样的公司有了象Adam Kuei 这样的雇员. Adam是外省人, 他老婆是客家人, 岳父岳母妯娌连襟, 亲戚朋友里边儿一大帮本省人, 所以在Adam的家庭里边经常闹文化大革命. 出人意料的是, Adam发觉, 他的真有文革背景的大陆同事们, 对思想领域的改造, 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只认钱, 不认人. 不过偶尔还是有几个觉悟比较高的, 对他这种统独立场不太明朗而且有没什么钱的台湾人, 仍然亲切地称他为"亚当兄", "桂兄弟". 这闹完了文革, 改革开放以后, 兜里有几个钱的大陆移民, 从九十年代末开始涌向世界各地, 也来到了温哥华. 由于加拿大经济比较弱, 温哥华又是加拿大经济最弱的大城市, 再加上全球化带到温哥华来的, 不仅仅是中国移民, 前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们和前苏联在经过社会动荡的阵痛以后, 也开始大量向国外大量地劳务输出. 于是加拿大的经济一时无法消化如此众多的技术移民, 以至于许多高学历的新移民被迫从事体力劳动. 一些来打前站的香港移民, 现在开始开了自己的店, 有的杂货店老板现在开始学普通话. 他们说: "我的鼎(店)啦请了很多博士硕士做清洁工啊." 象"电导"这样一百来号人的技术公司, 在温哥华这块地方, 更是东施效颦似地俏起来, 拽起来. 一个新职位贴出去, 往往收到几百份履历表求职. 看看最近招的中国雇员就跟明校排行榜一样. 在职的"电导"职工吶, 得加倍努力.

就拿陈沓说吧, 经常出差, 而且一走就是很远, 老是去瑞典, 一去最少就是两个星期, 因为公司这样买的机票可以省钱. 头一两次去一个新奇的国家还比较好玩, 但是去久了, 陈沓的老婆就不干了.

陈沓的老婆张恒玉, 智商考试总是比他高一两点, 相貌也是中人以上之姿. 在陈沓眼里, 张恒玉属于上帝用精美的工艺和现代化科技融为一体, 完美的结合制造出来的新女性. 举个例子吧. 张恒玉的妹妹打电话来, 问家里还好吗. 恒玉说: "好什么! 陈沓又要到瑞典去了, 接洽客户." "不就是出差嘛, 说什么接洽客户呀?" "说他去接洽客户, 这样我可以说他老板逼他去'接客'呀!" 嘎嘎嘎嘎嘎嘎嘎…… 恒玉的妹子象鸭子一样笑个不停. 她把陈沓叫到电话上, 问: "哎哎哎, 你们老板逼良为娼, 你怎么也就自甘堕落啊?你道好嘛,把我阿姐留在家给你看小孩儿哦" 陈沓只好解释, 没有意思把她阿姐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孩子,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 将来好好地挣几年的钱, 一定赎身. 可是几年下来, 这钱还没挣到哪, 挣钱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这不, 恒玉的另一个亲戚朋友之一, 在美国的亚利桑那州的李淑芸, 拨了个电话来, 说: "咳, 你们加拿大怎么回事啊? 最近我从华人的报纸上读到, 一个清华大学来的高材生, 在多伦多从二十层的高楼上跳下来, 自杀了. 好象这在加拿大今年已经不是第一起了嘛!" 恒玉说: "哦, 你打电话打的正是时候. 我们陈沓也在找梯子呐. 等他爬到那二十层高楼上, 也快跳下来了! 他们的老板, 有名的抠门儿, 头几次出差让住旅馆, 后面就让去挤客户的集体宿舍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 谁做完项目, 谁就被踢出门. 陈沓的项目刚做完了, 那一千五百万欧元的最后一笔已经收到快一个月了, 现在就看谁要被踢出门了!看来很快他也就没工作了!" 陈沓在心里暗挑大拇指佩服自己的老婆 - - 瞧瞧瞧瞧, 秀才不出门, 便知天下事; 见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啊!

不过, 陈沓自我感觉比较良好, 而且名义上, 他已经从斯德哥尔摩工作组转到了哥本哈根工作组. 再者说了, 一个项目结束之后, 总有许多经验总结, 可以放入下一个项目里. 于是他想, 也许还有那么点儿可能, 不会轮到我吧! 陈沓这么想着, 听着办公室外年轻的程序员们讨论着何去何从. 似乎有年青的要接着读书; 年老的拿到加拿大公民的, 绝大多数要到美国去闯关东; 亚洲移民中也有不少要回流大陆, 台湾或香港的. 东方, 还是西方? 东方了解多少西方? 西方了解多少东方? 东方如何不是西方? 西方如何不是东方? 东方? 西方? 西方? 东方? 东方? 西方? 西方? 东方? .....

停! 说说南方吧!

在美国南方广大的农村, 有一个基督教的支派, 庆祝一个叫Pentecost 的节日. 他们相信如果你不断重复一个字, 重复六七遍以后, 这个字便失去了本身的意思. 重复十几遍, 二十几遍, 三十几遍, 不断重复下去, 要么出神入画, 要么走火入魔. 最后就跟练了自发动功的人一样, 到处乱喊乱动, 大喊大叫: "Hallelujah! Hallelujah! Free! Free at last!" 陈沓想, 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既不要出神, 也不要入魔. 但是, 东方确实越来越象西方了, 而西方也越来越象东方了. 而全球化这个东西, 也越来越让人感到 "山雨欲来风满楼" 般地, 回味无穷啊! "空气在颤抖, 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啊, 暴风雨来啦!" 象这种南斯拉夫的接头暗号, 到底能把我介绍到西方的阵营里, 还是东方的组织里呢? 电话铃响了, 是陈沓的部门主任Geenick 叫他去人事部. 于是陈沓想: "这是一个东西方都能明白的说法, 那就是, 另一只鞋终于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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